我在现场·照片背后的故事丨从戒严到弹劾，我经历的韩国动荡百日

2025年4月4日上午，在首尔市中心的宪法法院附近，我和全球记者，以及许多韩国民众一起现场收看宪法法院的弹劾宣判现场直播，记录韩国的历史性时刻。

2025年4月4日，民众在韩国首都首尔的韩国宪法法院附近观看尹锡悦弹劾案宣判过程的电视直播。

韩国当地时间11点20分左右，宪法法院代理院长文炯培宣布，8名法官一致赞成通过国会提交的总统弹劾动议案，任期刚过半的尹锡悦即刻下台。现场人群瞬间爆发出狂热的欢呼。“内乱首脑终于下台了！”集会的民众们挥舞着旗帜，兴奋得跳了起来。

2025年4月4日，民众在韩国首都首尔的韩国宪法法院附近庆祝尹锡悦弹劾案获得通过。

这一天，距离2024年12月3日——尹锡悦发布震惊世界的紧急戒严令，整整122天——如今回忆起来，这100多天里发生许多重要场景，历历在目。

2024年12月3日韩国当地时间22点43分，新华社快讯发出：“韩联社3日报道，韩国总统尹锡悦宣布全国戒严。” 尽管常驻韩国多年，但面对突然拉响的政治警报，我依然措手不及。

我背起相机，直奔首尔火车站，那一幕我至今记忆犹新：偌大的车站空空荡荡，电视画面上循环播放着尹锡悦宣布戒严的镜头，不远处，一位疲惫旅客独自坐在长椅上，可能还不知道整个国家已经进入了特殊状态。

2024年12月3日，在韩国首尔火车站，电视上播放总统宣布紧急戒严令的画面。

就在我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几位韩国同行也来到了现场。事后我发现，我拍照时的背影，被韩联社记者拍进了他们的新闻画面。那一夜，我既是记录者，也是被记录者。

2024年12月4日凌晨，警察在韩国首尔的韩国总统府外戒备。

2024年12月4日凌晨，我又赶到总统府。总统府对面，对戒严令不满的民众和直播的媒体早早挤成一团，大量的警察出现在总统府附近。凌晨4点多，韩国总统尹锡悦通过电视直播撤回戒严部队，解除戒严令。

2024年12月7日，在位于韩国首尔的国会附近，韩国民众集会要求弹劾总统尹锡悦。

2024年12月7日，韩国国会第一次就尹锡悦弹劾案进行表决。国会正门前的道路被集会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据集会方申报，估计有20万民众一起走向街头，高喊口号向国会行进。为了能到国会正前方拍摄民众集会的大场面的照片，一公里的路我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艰难挤到人群中间。

2024年12月14日，在韩国首都首尔，韩国国会议员参加弹劾动议案投票。

2024年12月14日，在韩国首都首尔，人们在国会外庆祝弹劾动议案表决通过。

2024年12月14日，国会再次就尹锡悦弹劾案表决。这次我得以进入国会里拍摄议员们投票表决。当天弹劾动议案通过，尹锡悦总统职权随即停止。弹劾案提交至韩国宪法法院审理，总理韩德洙开始代行总统职务。那一晚，走出国会，外面是另一番景象。民众在国会外随着韩国歌曲《APT.》起舞，现场宛如露天演唱会。韩国人用自己的方式释放情绪。

然而风暴并未止步。

2024年12月27日，在韩国首都首尔，执政党国民力量党议员与在野党议员发生肢体冲突。

两周后，2024年12月27日，韩国总理韩德洙也被国会弹劾。我在国会弹劾韩德洙的表决现场看到，一群在野党和执政党议员冲上国会议长表决台相互咆哮、推搡，场面一度失控。

2025年1月15日，警察在位于韩国首尔的总统官邸附近维持秩序。

时间来到2025年1月15日，韩国“共同调查本部”要执行对尹锡悦的逮捕令。接到消息，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尹锡悦的总统官邸附近，现场反对逮捕的民众情绪激动，我的同事在现场做直播时甚至被围攻。由于总统官邸安保严格，我只能在几百米外远远拍到总统官邸附近的情况。

尽管当天早上首尔气温低至零下7摄氏度，分别支持和反对逮捕尹锡悦的民众仍不顾严寒聚集在总统官邸附近，表达对目前韩国政局乱象的不满。

支持逮捕尹锡悦的民众搭起帐篷，帐篷边竖着标语牌“彻夜守候直到（尹锡悦）被抓”。集会主办者在现场设置一个大屏幕播放电视直播，民众们裹着羽绒服和保温毯席地而坐，很多人不时高呼口号要求立即逮捕尹锡悦。

而离此不远处，则是尹锡悦支持者的集会，他们的态度更为激烈，很多人高举“停止逮捕”“弹劾无效 逮捕令无效”的标语。两派民众不时对骂，部分民众一度情绪激动。数百名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防止发生肢体冲突。

集会现场的对立场面，背后是韩国民众对本国政局乱象深深的忧虑、失望和迷茫。自紧急戒严事件发生以来，韩国朝野两大阵营、立场不同的民众，就是否应弹劾尹锡悦、是否应逮捕现职总统、是否构成“内乱罪”等问题争斗不休。

2025年2月20日，尹锡悦在韩国首尔宪法法院出席总统弹劾案庭审。

2025年2月20日，总统弹劾案第十次庭审辩论。尹锡悦现身出庭。这是尹锡悦在发动戒严令后，难得的一次在外国媒体镜头前亮相。我只有短短五分钟拍摄时间，尽全力记录他脸上每一丝表情。那天，他神情落寞，与昔日那个强硬果决的总统判若两人。

从2024年12月3日到2025年4月4日，一百多天里，我用镜头见证了韩国一段动荡的政局。

根据法律，韩国将在60天内举行总统选举。韩国政坛能否归于平静，仍是未知。但我会继续用相机，记录韩国社会每一个历史瞬间。

记者：姚琪琳